【觅诗记】杨万里: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(下)

时间:2024-08-13admin美文摘句


2024年8月13日发(作者:端午节写什么诗最好)

【觅诗记】杨万里: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(下)

杨万里的诗作及人品在宋代大多受到夸赞,比如姜夔在《白石道

人诗集自序》中谈到了尤袤跟他说的一段话:“先生因为余言:近世

人士喜宗江西,温润有如范致能者乎?痛快有如杨廷秀者乎?髙古如

萧东夫、俊逸如陆务观?是皆自出机轴,亶有可观者,又奚以江西

为?”尤袤认为范成大的诗风是温润,而杨万里的则可以用“痛快”

二字来概括,他们这些人已经有了自己的面目,不能再用“江西诗派”

来涵盖了。而宋代的楼钥有一首《送杨廷秀秘监赴江东漕》,此诗的

前半段夸赞了杨了人品以及他的诗作:

平生杨诚斋,可仰不可见。

去年尺一书,老韩忽同传。

道山故仙伯,再上右文殿。

蓬莱几清浅,笔力愈雄健。

独挟风雅辀,孰敢当白战。

一官定一集,流传殆千卷。

拙工见大匠,有技不敢献。

谁持斫鬃篇,径彻岩下电。

诵之百寮上,惭汗几被面。

《石湖居士诗集》三十四卷,杨万里序言

《范石湖诗集》二十卷,杨万里序言

然而随着时间的递传,越到后来似乎对杨万里诗作的批评声则越

多。元代方回在《瀛奎律髓》中对杨万里的诗作多有评价,而后到了

清乾隆时期,纪晓岚又对《瀛奎律髓》做了《刊误》,其实就是纪对

杨诗的批评,我将其中的几个诗评抄录如下,杨万里有一首《腊梅》:

天向梅梢别出奇,国香未许世人知。

殷勤滴蜡缄封却,偷被霜风折一枝。

其实这首诗读来倒是生机昂然,而第四句的“偷”字被后世多有

夸赞,认为这个字写得既巧又稳,并且形象传神。可是对于这首诗,

纪晓岚给出的评价是:“粗鄙之至,宜二冯以为恶诗。”纪给出的这

四个字可谓将这首《腊梅》一棍子打死,纪认为不止是自己认为这首

诗很烂,他说冯班、冯舒也将这首诗视之为恶诗。

杨万里作过一首《和马公弼雪》:

洒竹穿梅湖更山,客间得此未嫌寒。

髯疏也被轻轻点,齿冷犹禁细细餐。

晴了还成三日冻,销余留得半庭看。

凭谁说似王郎妇,盐絮吟来总未安。

对于这首诗,方回给出的评语是:“此见《江湖集》,隆兴元年

癸未钱塘作。省幹马公弼名彦辅,西人,见公《山谷浣花图歌》题注。

末句言盐絮,总为未佳,得后山之意。”方的这句评语还比较客气,

认为此诗有了陈师道的味道,而纪晓岚的批语则为:“起句江西野调。

中四句句句得神。末句乃诗人弄笔,无所不可。冯氏苦为道韫辨,不

知读昌黎《石鼓歌》又作何语。凡论诗,不得如此痴。”

残破的石像生

纪认为此诗的第一句就有了江西诗派的野调味道,他认为中间四

句写的很不错,但是末句又有点儿卖弄。相比较而言,纪的这几句评

语比上一首已经客气了很多。

杨万里还有一首《走笔谢吉守赵判院分饷三山生荔枝》:

吾州五马住闽山,分我三山荔子丹。

甘露落来鸡子大,晓风冻作水晶团。

西川红锦无此色,南海绿罗犹带酸。

不是今年天不暑,玉肤照得野人寒。

杨的这整首诗是谈吃荔枝的事情,方回认为:“此诗三、四非亲

尝生荔者不悟也。”方的这句评语是夸赞杨的这首诗有着真正的生活

体验,否则不可能写得出来。但纪晓岚却不这么认为:“一起四字生

捏。三句‘鸡子大’三字粗,且荔枝大不至此。五句以拟荔壳,然竟

似海棠。六句更不佳。”纪认为起首的四个字是生编硬造,而第三句

中的“鸡子大”太粗鄙,“鸡子”就是鸡蛋,纪认为荔枝不可能有鸡

蛋那么大。

纪晓岚眼界极富,但他的这句话以我看来,有些误断:而今我所

见到的散养鸡蛋,有的个头还不如现在的荔枝大。当然,荔枝有很多

品种,有可能纪晓岚没有见过那种个头很大的荔枝。但即便如此,纪

却认为此诗的第五句本为是描写荔枝的外壳,然而他读上去却感到是

在说海棠,同时他认为第六句写得更差。即此可知,纪晓岚对于杨万

里的诗,少有夸赞者。

清人不认可杨的诗风者,还有清初的朱彝尊,他在《叶李二使君

合刻诗序》中说过这样的话:“今之言诗者,每厌弃唐音,转入宋人

之流派,高者师法苏、黄,下乃效及杨廷秀之体,叫嚣以为奇,俚鄙

以为正,譬之于乐,其变而不成方者与?”朱的这几句评语也说得足

够难听,他说清初的诗人不喜欢唐诗的风格,转而学宋诗,眼界高的

人去学苏东坡和黄庭坚,而眼界低的人则是去学杨万里。

墓碑后面还有墓碑

相比较而言,沈德潜的评价较为不偏不倚,他在《说诗晬语》卷

下中称:“西江派,黄鲁直太生,陈无己太直,皆学杜而未哜其炙者,

然神理未浃,风骨独存。南渡以下,范石湖变为恬缛,杨诚斋、郑德

源变为谐俗,刘潜夫、方巨山之流变为纤小,而四灵诸公之体,方幅

狭隘,令人一览易尽,亦为不善变矣。”

清代大诗人中,对杨万里夸赞不遗余力者则是袁枚,袁在《随园

诗话》卷一中有如下说法:“杨诚斋曰:‘从来天分低拙之人,好谈

格调,而不解风趣。何也?格调是空架子,有腔口易描;风趣专写性

灵,非天才不办。’余深爱其言。”当然,袁说此话是有所指,他是

想借杨万里之口来弘扬自己的性灵说,贬低沈德潜所提倡的格调说。

但下面这段话就足可以说明袁是真心地崇拜杨,《随园诗话》卷

八中称:“汪大绅道余诗似杨诚斋。范瘦生大不服,来告余。余惊曰:

‘诚斋,一代作手,谈何容易!后人嫌太雕刻,往往轻之。不知其天

才清妙,绝类太白,瑕瑜不掩,正是此公真处。至其文章气节,本传

具存;使我拟之,方且有愧。’”

袁说有一位姓汪的诗人说称袁的诗风像杨万里,而一位姓范者则

不认同,于是这位范先生就把他跟汪争论的话告诉了袁。袁闻此大感

吃惊,他说:杨万里是一代名家,杨的诗才跟李白类似,虽然有不及

李白之处,但也瑕不掩瑜,而我袁枚怎么可能有杨万里的那种本事?

通过这段夸赞就可看出,袁大才子是何等的高看杨万里,同时他

也借此说明了自己的诗风正是效仿杨万里者。

上午司机如约来到酒店接上我,先去吉水县黄桥镇湴塘村访杨万

里墓。昨日上车时将欲访之处给司机看,他当时就说“杨万里墓我知

道,有大招牌”,后来才知道他说的大招牌是指的路边的牌坊。上车

时开始下雨,我略有担心,时值雨季,此行出来,一连数日都是大雨,

如果今天雨继续越下越大,则会给我的拍照带来很大的困难。但我心

里又不敢祈祷雨过天晴,因为担心墨菲定律会在此时发挥作用,于是

乎我就反着想: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。我的这句自言自语让司机

笑了起来,他说我的这种心态太奇怪了。

杨万里故园水泥牌坊

自吉安至黄桥镇沿樟古高速行33公里即到杨墓所在出口,下高速

行不久即见大牌坊,新修,蓝瓦,形式虽简单,却好过那些绘有俗艳

纹饰的彩色牌坊,上写“杨万里故园”,左右两边分别写着“刚直”

与“清正”,立柱上是一幅长联,停车读了读,言辞颇激昂,其中有

“勇谏权贵挺脊梁”。一望即知,必为今人手笔,好像能干出点儿什

么都会被赞誉为民族的脊梁。杨万里算不算“脊梁”我不好评价,但

我觉得他那种忠心为国的耿直也确实值得夸赞。

过牌坊不久,右转走了没多远,即见墓园,亦为上世纪80年代省

级保护单位。好在天公作美,这个时候雨竟然停了,看来墨菲定律可

真奇验。但即便如此,我也总不能一天到晚地诅咒自己,因地制宜地

偷换概念似乎是个好办法。因为雨停而让我心生欢喜,但这个欢喜马

上又令自己担心起来,于是赶紧拿起相机拍照。

省级文保牌

远远望去,以为墓两旁是两支毛笔

杨万里墓

墓为新修,前面立有两根并不高的望柱。因雨季来临,墓前落英

缤纷,别有一番意绪。除杨万里墓标牌及简介外,墓前尚立有一块石

碑,上刻杨万里诗作的代表作——《小池》和《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》

中的两句诗,分别是“早有蜻蜓立上头”及“映日荷花别样红”。司

机读了读说,这两首诗小时候也读过,却没想到就是杨万里写的。其

实关于这有名的“映日荷花”,在历史上确实有过误会,恒仁在《月

山诗话》中有如下记载:“此杨诚斋《晚出净慈送林子方》诗。亦犹

东坡《赠刘景文》‘一年好景君须记,正是橙黄桔绿时’之意。坊刻

《千家诗》误以为东坡作,二如亭《群芳谱》亦沿其谬,《广群芳谱》

亦未改正。又按《月令辑要》亦载此首,题曰:‘苏轼湖上诗’。”

简介

恒仁的这段记载有一个小失误,那就是他将杨万里这首诗题的第

一个字搞错了:本是“晓”,他写为了“晚”。余外恒仁说,多本书

都误将此诗列在苏东坡的名下。看来由于人们对东坡的喜爱,凡诗风

相近者都认为是他的作品。

我跟司机简述着恒仁所记的那段有趣历史,司机对我的唠叨完全

没什么兴趣,他只是念叨自己原来距这首名诗的作者如此之近,但却

从未到这里来看过他。司机感慨地跟我说,自己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

不知走了多少趟,却从来也没进来看一看,他说:“这样想来,我还

不知错过了多少值得一看的事呢!”